贺书然

lof不怎么经营,只放短篇

《红梅》

—段君汀x谢韶钰

—背景架空(是古代却融了民国和现代的东西)

—“有的人生来像梅,清高,孤傲,盛在霜寒。”


1.


铜镜里一个面容皎好的男人正点着梅妆,他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,处处流转着风情,天生带着弧度的薄唇,看起来总是笑着的,在烟柳之巷,他眸色清明,冷眼上妆。


多年以前,他还叫谢韶钰,陈郡谢氏的小公子,京城有名的谢三少。他也曾一掷千金,只为搏美人一笑,经常现身于花柳小巷,有一群红颜知己,醉心戏曲。

怎料偌大的谢家,一夜之间,惨遭灭门,只有柳巷悠悠醒来的他逃过一劫。


一个娇生惯养的少爷,从此改了名,叫花彧,南下洛阳,成为戏园的台柱子。


2.

五陵年少群聚戏酒,谢三坐在堂头,小倌唱着小曲,咿咿呀呀,谢三听了两句,便叫他停下,道他唱的不对。

同桌人的蒋少便道:“小三你倒是会说,自己怎么不试试?”

谢三一听,端下酒杯,佳酿在桌间倾倒些许:“唱就唱,给本少爷安静。”


席间皆静,谢三唱了一段《桃花扇》,音色清脆,语调婉转,一姿一态多有几分味道。

“如何?”谢三问。

“好!”席间皆道。

蒋少说:“小三你若是不做少爷,唱曲必绝。”

谢三倨傲地抬头,年少轻狂道:“本少爷若是无事可作,唱曲倒也不错,不过本少爷出场费可高。”

嘻嘻哈哈,少年戏谑,一语成谶。


3.


一朵五瓣的梅,赫然成形。

谢三看着铜镜,端详片刻,又拭了去,重新再画了一朵。每片花瓣都缺了一个小角,明艳万分。

“花彧,台下满了。”

“知晓了。”

谢三淡淡地应了一句,从抽屉里抽出把纯白的折扇。不用水墨,不用颜料,他将上妆的笔染上胭脂,细细地在扇面上绘着,不急不慢。


“花彧……”声音里带着催促。

“嗯。”

谢三将扇面吹干,这才披着貂裘,走出屋子。


大雪纷纷地下着,积雪压着红梅,小厮在谢三后边跟着,忽的他停下,看着院落的梅树。

小厮着急得快哭了,却不敢出言催他。

“你看这梅的傲劲,压得再紧、再弯,也不低头。”

谢三拈着枝头,那开得艳的梅与他眉间的那朵,几乎要融在一起。他狠狠地往下一压,积雪倏倏地落下,他松手,梅枝复而弹回。

“可是过弯必折。”

他没再回头,眸色冷然。细雪扔在落着,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里有一抹红。


闯过廊堂,谢三站在台后,看台前已经挨满了人,“花彧,今天来了大人物,你可要好好演。”戏班的领头人道,对着二楼使眼色。

谢三解开锦裘,朝二楼看了一眼,珠帘零零星星地散着,其后坐着一个身姿挺拔的人,看不清模样。

“我自有分寸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


4.

谢三戏唱得好,从前就没少把心思放在戏曲上,而如今更是。

《霸王别姬》、《桃花扇》、《红楼梦》……那些叫的出名字的,叫不出名字的,他都会,也唱得好,不过和别人不同的是,别人是唱戏唱红的,而谢三则是把《晴雯撕扇》唱红的。


“当当”几声相过之后,喧闹的大堂安静下来,谢三登场,他在台上转过几圈,忽的拿出折扇,抖漏开,是一副鲜明的腊梅图。从登场到撕扇最后嬉闹着,谢三将一个娇纵的女子演得活灵活现,娇蛮中又有几分可爱。

“再来一个。”

“花彧!”

“再来一场!”

谢三挽起袖子对着台下稍稍欠身,下台换了身衣服又唱了一场。


台后,谢三对着铜镜卸去妆饰,那梅到底没舍得擦。

“花彧,二楼那位想见你。”

“不见,回了。”谢三摘下头饰。

“欸……好吧。”


“咚咚”是敲门声。

“进。”

推门而入的是一个着军装的男人,从肩章来看军衔很高,大概是个将军。军靴踩在木质的地板上“嗒嗒”地响,来人眉眼锋利,周遭的气质是刀与剑的光影,炮火的喧嚣,锋芒毕露。


他摘掉军帽,脱去手套,手拈一枝腊梅,娇艳欲滴,带着霜雪,一下从恪守的军人变成了闲然的赏花人。

他把旁人遣下,自顾自的将梅插在瓷瓶中。

“那梅妆点的逼真,这花赠你。”

“军爷折了我院中的梅,继而转赠我?”谢三头也不回。

“段君汀。”

“岸芷汀兰,郁郁青青?”

“是。”

“段将军有何事?”


段君汀走到谢三旁,靠在台边,笑得尔雅:“山不就我,我来就山。早有耳闻谢公子的《晴雯撕扇》最是活,如今一看果真如此。”

“谢公子?”

段君汀轻道:“谢韶钰。”这三个字被他念出几分柔情。

谢三瞳孔微动,冷冷地说:“什么谢韶钰,在下花彧。”


“谢韶钰也好,花彧也罢。”段君汀突然弯身,靠近谢三,幽黑的双眸给人一种压迫感,指尖点上梅心,似笑非笑,“嗯,好看。”

“段将军。”

谢三偏头,段君汀指尖擦过红梅,沾上颜色,他收了手,摩挲指尖,红色就晕染开:“我知道谁灭的谢家,也能帮你。”

“条件?”

谢三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少不更事的少爷,他知道,要得到一个东西,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。

“没有。算我还你的。倒是想在我家给你搭个戏台,你唱戏的观众只有我,欸……可惜军中纪律可严了,不许淫奢。”


谢三轻皱了下眉:“我不记得你。”

“京城花朝节,东区小巷,你施舍了一个乞儿。”

谢三回忆,却什么也想不起,他只记得,璀璨的星光,漫天的灯火和执着明亮的眼。

谢三说:“那不过是我不要的。”

段君汀直了身戴上军帽,正了正:“但你给我了。愿不愿你好好考虑吧,我就在将军府。”

他走到门前,停了停说:“做人要有傲劲,这是你告诉我的。”

段君汀军靴的声音远了,谢三苦笑一下。

什么傲劲?

早没了。


5.

段君汀从市朝驾着马回府,远远就看到自家门口站着个人,雪在他肩头积了一层,显然是站了好一会的。

谢三虽裹着狐裘,但还是抵不住霜寒,小脸冻的惨白惨白。

段君汀恼得下马,走上前握了握他的手,很凉。


“你是傻子吗?怎么不进去,在这里等。”

段君汀把身上的大衣解开,披在谢三身上。

谢三说:“我喊了,没人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咳。怪我。刚搬来,没什么下人。”


段君汀领着谢三进了大堂,招来仅有的小厮,烧起地龙。

不多时,温度上来了,小厮将烧好的水和茶叶一起端上来,段君汀把茶水推到谢三面前:“听说你喜欢的。”

谢三看了他一眼,掀开茶盖闻了闻:“是好茶。怎么,主人还要我这客人泡茶?”

“我是粗人,如果你舍得,那我来也行。”段君汀说。

“在下哪敢叫段将军动手。”

“怕是舍不得这茶叶。”


谢三到底是名望世家出生的少爷,有一手泡茶的好手艺,温杯、置茶、倒茶、落盖,有几分舞袖的韵味,浑然天成,赏心悦目。

谢三突然问:“好好的京城不待,来洛阳做什么?”

“我自由惯了,洛阳也没什么不好的,而且……”

因为你在这。

段君汀没把话说完,轻嘬一口茶,一笑了之。


“段君汀。”

“我在。”

“我答应了。”

“好。”段君汀好像早知道谢三会应下。

“但是那人我要亲自了结。”谢三说的有些冷然。

“嗯,我邀那人一个月后来洛阳,你只管等着吧,其他交给我。”


“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?”谢三对上段君汀的眼,一脸的坦然。

段君汀缓缓摇了摇头。

其实他很想问。

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,苦不苦,为什么去当戏子了呢,有人欺负你吗,我帮你从戏园子里出来,来做我家的少爷好不好?

但是,他不敢。


“我回去了。”谢三放下茶杯。

“我送送你。”


洛阳连着数十天的大雪,段君汀举着伞,撑着谢三,谢三从将军府中出来,接了一片飘落的雪花,雪在他手中逐渐消融:“你让我做件事吧。”

“不需要。”

“我不想欠你。”

那一刻,段君汀的神色有些落寞,不过转瞬即逝,他扬着笑:“那你为我唱一曲罢 只能唱给我听,此后谁也不许。”

“你家戏台都没有。”

“那就为你搭一个。”


下人牵着马过来,段君汀伸手,想要扶谢三上马,谢三没搭上去,自己踩着马蹬,一个翻身,狐裘转出一个弧度,利索上马,他眉梢轻扬:“好歹我也曾是个少爷吧。”

神色有些张扬,不再是一脸的淡漠,段君汀仿佛看见了几年前那个京城天不怕地不怕,鲜衣怒马的少年。

“是我忘了。”段君汀牵着缰绳,拉着马就走。


“怎劳将军替我牵马,叫人看了不好。”

段将军戏弄道:“与你同乘,叫人看了好不好?”

谢三没再理他。


行走留下的足印被雪盖过,段君汀回首,就看见谢三站在戏阁上,鲜红的狐裘,远远望去,好像冰天雪地中,一枝孤傲的梅。

谢三就看着,一人一马,消失在雪中。

此后,段君汀再没错过谢三的一场戏。


6.

洛阳人皆道,谢三的画,千金难求。

众人所求,非是谢三平日的画,而是谢三唱《晴雯撕扇》中折扇上的画,但谢三从来都是唱前画,唱时撕,一把不留。

想买去收藏也好,转送高官也好,博得一时乐趣也好,谢三一概不买。

就算他早说的,早没了傲劲,但他的傲气是掰碎了融在血骨里的,哪里是一击便消散的。

谢三的最后的傲气,不许他把画卖了。


7.

门外的脚步沉重,不是军靴的踏声,谢三静静地看着门板,粗暴地推门,来人官威做派很大,一干小厮跟在后头,这是富甲一方的刘氏,他的女儿是如今最得宠的贵妃。

刘氏坐在小厮抬来得软椅上,他不像肥头大耳的富商,反而有些羸弱。


“花公子,在下来求一画。”刘氏朝后招手,小厮就端着盘子上前。

盘上是一把折扇,扇骨是上好的白玉,晶莹剔透,扇面是蚕丝,摸起来很是顺滑。

谢三堆起假笑,大概是戏唱多了,笑起来并不生硬:“花彧那画不过是胡乱勾的几笔,哪配得上这扇。”

“花公子用心画皆可,不过图个新鲜,只要花公子将这扇在唱那出戏时拿出,且不撕,便可。”


闻言,谢三收了笑:“恕在下难从。”

“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!”

谢三将折扇一收,扇骨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一声响,他将折扇放回托盘:“刘先生若是执意要花彧将折扇带上台也可,不过这出戏的扇子,可没留下的道理。”

刘氏怒:“花彧,你好大的胆子!”

他眼神示意,招上几个仆人,治着谢三:“称你一句花公子,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?不过是段君汀的玩物,一个低贱的戏子。你若不从,倒是可惜了这画画的手,与唱戏的嗓子。”


从刘氏开口,谢三整个都泛着冷意。

刘氏又道:“莫说是你,这戏园子也要遭殃的,几十口人,因着你没了生计,你当如何?我劝你好生想想。”

谢三咬了咬牙,身形渐颓,复要答应。


“好好想什么?不用想,我替小钰拒绝。”门被段君汀一脚踢开。

“段将军不要碍事。”

段君汀走到谢三身边,将擒着他的几个人撩开,搂着他:“都说是我的人,还能被你欺负了去?”

刘氏眯着眼:“你当真要管?”

“什么管,这就是我的事。”


段君汀从腰间取出把手枪,扣着扳机,手枪在他手指上转了几圈,枪口对着刘氏。

“你敢杀我?”

段君汀回答地不胜在意:“杀了你,我便逃,凭我的本事,谁也抓不住我,一个将军的身份,换你一条命,值。”

刘氏冷哼一声:“好,看在段将军的面子,且放花公子一马。”

刘氏带着一干仆人,又离了去。


“谢韶钰。”段君汀将手枪收进腰间。

“嗯?”

他说的坚定,像在许诺:“只要我在洛阳一日,就能护着你一日。”

“嗯。”

谢三看向他腰间的手枪,问:“这是枪?”

“对。”段君汀取下,递给他。

谢三摸上手枪,触感是金属的冰凉,他掂了掂,也不担心走火:“能借我吗?”

段君汀轻笑一声:“送你都行,不过你会用吗?”

“不会。”谢三回答的倒是果断。

“嗯,我教你?”

“行。”

“那等你有时间了,知会我一声便是,我就在府里。”

“知晓了。”

段君汀说完便走了,距离一个月不到一周,他还要为此做些准备。


8.

现在是冬末,洛阳城一直下的雪虽停了,但仍旧挺冷的。

这次谢三再去段君汀府上,门口已经有了侍从,见是他,直接领着去了前厅。

在谢三喝上第一口茶时,段君汀便来了,没个正形的穿着军装,将外套披在肩上,宽肩窄腰,有几分随性。


“走吧,去后院。”

谢三跟着段君汀走到后院,院里的积雪已经被扫开,两边新种着梅树,开得正好,树下架着靶子,段君汀三两下组装好手枪,让谢三试试。

谢三架起手枪,面色镇静,扣下扳机,“砰”的一声,金属子弹壳落地,震的他有些手麻,位置很偏,谢三不高兴地皱眉。


“姿势没对。”

段君汀先是走到他身旁,摆了个姿势,干净的一枪,有些狠绝,正中红心。

谢三学着他的动作,又抬手,段君汀绕到他身后,托着他的手。

一时间,谢三闻到了梅花的味道,也不知是院落中风带来的,还是段君汀带起的。

“来,开枪。”

又是一声枪响,这次偏的不大厉害。

段君汀和谢三保持了距离。

他是这样,想得到,却不敢。


子弹壳掉了一地,谢三越打越有感觉,也越来越冷静,淡漠地像是舍弃了爱与欲。

“好了,今天先这样,再下去你要手酸的。”

段君汀将枪从谢三手中卸下,谢三转转手腕,提起披风,不做休息,便要走。

段君汀说:“真无情啊。”

谢三勾着披风,掀起唇瓣:“戏子无情呐,将军。”

这么一句话,似有深意,最后消散在风中。

“你不是戏子,你是谢韶钰。”


9.

洛阳这日天正暖,城门开启,迎着浩浩荡荡的一队,段君汀在城门等着,宦官的二头目,赵公公,一夜灭门谢家。

段君汀不卑不谦地对马车半弯腰:“公公先休息还是去戏园赏一曲?”

马车里传来一个偏尖的声音:“听闻洛阳有一个唱《红楼梦》极妙的?”

“是。”

“先看看吧。”


将赵公公安顿在前厅,段君汀自己溜进后台,谢三此时正在画眉,粉面桃唇,目如点漆。

“收好。”段君汀将枪放上妆台。

谢三看了两眼,“嗯”了一声表示知道了。

“等你撕第一把扇子,我便让人动手。”

“好。”

谢三画好眉,将眉笔染上胭脂,作画,不到片刻,他便画好了,递给段君汀。

“送我?”段君汀有些意外。

“送你。”谢三开始着手画另外一把。

“真是有幸能得到花公子的画。”


待扇面干后,段君汀收起折扇。

一段枝,一簇的梅,收起扇,便成了一朵,精妙的很。


戏园子里的人催了,段君汀不能再待下去,他走到房门,突然抛出一句:“谢韶钰,报了仇,跟我走吧。”

谢三的手停住,胭脂在扇面晕开,他轻勾几笔,成了画,只听见他说:“好。”

语气里的颤抖,骗得了别人,却骗不过自己。

段君汀啊。


10.

“你就拿了扇子来我撕,我最喜欢撕的。”谢三扮着晴雯笑道。

宝玉递她一扇,谢三接过来,嗤的一声,撕了两半,接着嗤嗤又听几声。

台下人动了手,乱成一团,尖叫声四起。


谢三说:“继续演。”

演宝玉的人有些慌乱,在一旁笑着说:“响的好,再撕响些。”


“段君汀,你想造反?”赵公公命护卫护着他,但这些人哪里比得过军伍出身的人的身手。


宝玉又道:“古人云,‘千金难买一笑’几把扇子能值几何。”

“我乏了,明日再撕吧。”

于这,一出戏便该落幕,这行动也到了尾声。


“杀我你能得什么好处?”赵公公抬头望着他身前的段君汀问。

“非也,非也,不是我想杀你,是他。”段君汀让开身,露出谢三的身影。


谢三站在高台上,举着枪,睥睨而下:“赵公公可记得几年前被你灭门的谢家?”

“呵,原来是你这余孽,”赵公公认命的闭上眼,“这就是报应。”

烟火之后,是倒地的声音,仇这么简单就报了。谢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。


“谢韶钰!你干什么!”段君汀看着谢三将枪抵在太阳穴上。

谢三扣下扳机,却是什么也没发生,段君汀给的枪只上了一发子弹。

段君汀没松一口气,谢三就站在了台边,他朝段君汀一笑,纵身从高台上跃起,翻卷的衣袍,掉出的折扇,打落了枝头上的一朵梅,花瓣散了,飘在地上。

到底是冬天要过去,春天要来了。

“谢韶钰!”

惊落了一地的花。


11.

谢三缓缓睁眼,入眼的是脱去军装的段君汀,有几分公子哥的模样,半侧身,驾着马车 光与影在他脸上交织,仍能看出他在战场上的冷酷。

“咳……”

见他醒了,段君汀咬牙切齿道:“谢韶钰!你好狠的心。”

谢三虚弱地笑了笑:“都说戏子无情,你又不是不知。”

“谢韶钰!”段君汀又是带着怒气的一声,“你要气死我是吧?我什么时候把你当过戏子,还不是想着谢三少,好吃的好玩的供着,什么都听你的。你到好,那么狠……那么狠。”

“别气了。”谢三撑着身子,想要靠过去。

“你别过来!好好躺着,我还气呢。”

无视段君汀的话,谢三靠着他,他感觉到段君汀身子一僵,有些好笑。

“我们去哪?”

“地府。”段君汀没好气的说,“我为你将军也不做了,你得陪着我,去哪都要跟着我。”


段君汀不知谢三是什么想法道:“我原想带着你在江南从头开始,你想继续唱戏也好,不唱也罢。”

“我们在江南寻一处好地方,自己种菜,自己做饭,虽然不会,但是可以学。没有什么花彧了,只有谢韶钰。把从前的都忘了。”

“但这只是我想的,你怎么想呢?我不知道。”

段君汀面向暖道,说着自己的幻想,坚毅的脸庞带上几分柔色。


谢三觉得很安心,他轻声应下,“好。”将手搭在段君汀手上。

段君汀微怔。

这些年,他魂牵梦绕的,求而不得的,敢想的,不敢想的,敢要的,不敢要的,全都在他手中,只要他轻轻一握,就能全部拥有。

经年痴心妄想,竟得美梦成真。


番外一 将军


对于段君汀来说,逃过朝廷的追捕再容易不过,他和谢韶钰来到江南水乡,寻了一处幽静的地方定居下来。

段君汀早在路上就遣了跟随他的手下,带着不少银两在江南做商,赚的钱不多不少,过着最简单的生活。

谢韶钰也没再唱戏,他在江南的私塾当先生,学识虽没有多少,但也能教教孩子们吟诗,偶尔兴起,会唱上那么一小段曲,孩子们听了总会缠着他,叫他再唱,总之是一群又可爱又折磨人的小鬼。


江南春光常在,段君汀找的院子,前头种着桃树,后头种着梅树。

段君汀搬了把软椅放在院子前,谢韶钰就卧在软椅上,手里拿着一卷书。

段君汀比往常回来的迟了一刻,他进来时,手上捧着团白色的小东西,像一团雪球,一直在挣扎,是活的。


“回来了。”谢韶钰放下书卷,“拿的什么?”

段君汀坐上软椅,将雪球放进谢韶钰手里,软乎乎的,浑身雪白的毛,谢韶钰早些年见过的:“怎么带回来一只猫?”

段君汀将他在桌上摆的茶一口气喝了:“救了港口一小孩,他没得养,送我了。”

“哦。”谢韶钰逗弄着怀里的小猫,小猫睁开眼,是一对漂亮的异瞳,它在谢韶钰手里乖巧地蹭了蹭。


“这猫……怎么在我手里就张牙舞爪的,在你手里就这么乖顺。”

谢韶钰挠了挠小猫的下巴:“不知道。”

见他喜欢这猫,段君汀也高兴:“取个名吧。”


“将军。”

“嗯?”

“我说叫将军。”

段君汀有些不满:“它哪里像我了。”

谢韶钰乜斜眼:“我叫它将军,跟你又没关系。”

“……”

前·段将军觉得委屈。

别说,这装的可怜样儿,到真有些像。


谢韶钰把将军抱着,直起身,吻了吻段君汀的唇,轻快道:“段将军,该做饭啦。”

“遵少爷命。”


番外二 花朝节


华灯初上,京城的花朝节最是热闹,王公贵族,皇子皇孙,这一天都能上街玩耍,个个都是有身份的,好不富丽堂皇,可怜的是,东区小巷的一个乞儿,只有他在这喜庆的日子中依旧破破烂烂,没人知他从何而来。


小乞儿蹲在街角,过往的人潮,叫卖的小贩,这些都与他无关。

“欸,都让让。”

不远处传来鲜活的声音,有马儿踢踏声,还有几句“谢三,谢三”。

乞儿眼睛亮了亮。

他来了。


为首的是一个着红衣的少年,白齿红唇,额上挽着双龙出海抹额,一双极具风情的丹凤眼,似笑非笑的薄唇。

乞儿兀自开心得笑了笑,这是一天中他最开心的时候。


他见过谢三很多模样,有在街上肆意策马的,漫不经心回应同伴的,慵懒骑在马背上的,放纵吟诗的……

从第一眼,他就被谢三吸引了,他知道这人是谢家的小少爷,是锦衣玉食的人儿,和他有天壤之别。

不过就看看呀,这又没什么。


“臭乞丐,看什么看,挡着小爷路了,快滚。”出声的是魏家的一个少爷,魏少举起马鞭对着乞儿就是一抽。

乞儿吃痛,捂着鞭痕,连说:“对不起,对不起,我这就滚。”

“站住,谁让你滚了。谢三少也是你能看的?”魏少想讨好谢三,作势又要再打。


“住手。”原是走在前头的谢三驾着马回赶了。

“魏兄何必与一个乞儿过不去。”

谢三从马背上跳下来,抹额的飘带跟着扬起,动了动。

他轻拿开乞儿的手看了看伤势,从腰间取下一小袋碎银,放在乞儿手心上,温柔道:“拿去买些药,买些衣裳,也可在花朝节买些吃的玩意,然后去找份差事,别老在街上晃了,很危险的。”


乞儿从未和谢三离得这样进,只知傻乎乎地点头。

“乖,我走了。”谢三拍拍乞儿的头,又小声道了句,“做人呐要有傲劲,哪怕只有一点 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总被人欺负了去。”

谢三翻身上马,隐在灯火之中。


乞儿抓着手里的碎银想,他真香呀,是冬天腊梅的味道。

他又痴痴一笑,我不会再待在着啦,我要去参军,然后保护你呀,谢韶钰。

嘻嘻,名字也真好听。

谢韶钰,谢韶钰,谢韶钰……


番外三 段将军的私房钱


这天私塾放假,段君汀在外跑商,没有小屁孩们的吵闹,也没有段将军的黏人,难得清闲的谢韶钰一个人在家逗猫玩。

江南的夏天是潮热的,谢韶钰只穿了件白色的单衣,卧在前院的软椅上。

段君汀出门前就告诉他,叫他热了去取两块冰,可谢韶钰这会是热的,也是懒的,动也不想动。

要是,段将军在家就好了。

嗯,也就只能这么想一想。


谢韶钰漫不经心地撸着手边的猫,嘴里哼着曲子:“萧郎从此路人窥,侯门再出岂容易。舍了笙歌队,今夜伴阿谁。 贞丽从良,香君守节,雪了阮兄之恨,全了马舅之威!”

将军抖抖身子,从他手底下溜了,一下钻进房里,谢韶钰摇摇头,盯着结着桃子的前院的桃树,因着没有施肥,桃树只结了几个可怜巴巴的小桃子,是那种浅绿,带着短毛的桃,若是尝起来,定是青涩的。

谢韶钰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继续唱:“将李代桃,一举四得,倒也是个妙计。唔……有点想吃桃了。咳。只是母子分别,未免伤心。”


“喵喵……喵……”将军在房间里叫唤,也不知道是钻到哪去了,声音听起来又小又闷。

“又皮哪去了?”谢韶钰慢条斯理地下了软椅,一步一句曲,“ 匆匆夜去替蛾眉,一曲歌同易水悲;燕子楼中人卧病,灯昏被冷有谁知。”


“将军?” 谢韶钰走进房,低声唤,将军喵喵喵地回应,那声音是从床底下传来的,谢韶钰弯下腰,伸手想要把将军抱出来,“怎么跑哪儿去了?”

“喵喵喵。” 将军整只猫趴在一个小盒子上面。

“这是什么?”谢韶钰把盒子和将军都抱了出来。

盒子在谢韶钰手上,将军则被谢韶钰推搡到一边:“乖,自己玩去。”


那个盒子是用很普通的木头的刻的,纹理很糙,但大致看得出来刻的是一枝梅,在床下放了不久,只有一层浅浅的灰,应该是他们搬进来才有的,不是他的,那就是段君汀的。

谢韶钰犹豫再三,还是小心地打开了盒子,原以为会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,或是什么稀世珍宝,可这些都没有,只是一个颜色暗沉同样绣着梅花的锦囊。

“什么啊……” 谢韶钰解开锦囊,只发现些许碎银,才两三两的样子。他仔细地看了看锦囊发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谢字,谢韶钰弯唇笑了笑,眉眼荡漾出几分春色,“这个笨蛋将军,还留着呢。”


段君汀兴冲冲地回家,万分想念自家香软的小少爷,不料,刚走进前院,迎来的不是少爷的怀抱,而是一句冷冰冰的“过来”。

段君汀心里咯噔了一下,寻思着自己最近做错了什么。


不节制吗?没有吧。

逼迫人?没有啊。

饭也做了,家务也搞了,那是怎么了?


“怎么了?” 段君汀乖巧地坐下问。

谢韶钰冷笑一声:“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。”

“我错了,不敢了。” 管他三七二十一,段君汀立马认错。

“噗。” 谢韶钰因着他的态度,先是忍不住笑了,“怎么还藏私房钱呢,段将军。”

段君汀这才看清楚谢韶钰拿出的是什么,解释到:“这不是私房钱。”

“我知道,是我在花朝节给你的吧,怎么没花了,留着干嘛。”

段君汀坐到谢韶钰身边:“怎么能花了啊,这可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。”

“笨。那你那时候哪来的盘缠去参军?”谢韶钰又气恼又心疼。

“我自有办法啦。” 段君汀搂着谢韶钰,在他身旁蹭了蹭,“吃饭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
当年那个小乞儿,远去参军,什么都没有,谢三给的碎银,一分一毫也舍不得花,路完全是靠走出来的,饿了就喝喝水,乞讨乞讨或是帮人做活。

哪会有坚持不住的时候,只要抓抓怀里的精囊,想着京城那个人儿,就会觉得自己拥有无穷的力量。


番外四  只有一个观众的戏

江南的夏天过去,渐渐入了秋,偶尔可以在院子里看见鸿雁飞过的身影。

屋里的床帏拉下,朦朦胧胧地透出两个身影,谢韶钰白嫩的身上满是红痕,染上情欲的脸多了几分迤逦,他困倦地眯着眼。

段君汀撑着脑袋侧身看着他:“少爷,这都秋天了,欠我的那曲该还了吧?”

“没台子。” 谢韶钰小小地打了个哈切,朝另一边侧去,表示不想理他。

“好的。”段君汀将人带进怀里。


谢韶钰提着一串的腊肉回家,私塾那个王家的大妈感谢谢韶钰对她家孩子的照顾,说什么也要他把这肉提回家,谢韶钰一个文弱的少爷,哪推搡地过乡野妇女,只好提着腊肉回家。

一踏进门,没瞧见段君汀,听见锤子敲击木板的声音,谢韶钰走到后院,只见段君汀在后院搭了个戏台子, 这会已经是在进行最后的步骤。

“还真搭了。” 谢韶钰说。

段君汀笑了笑:“没理由拒绝了吧?”

“没拒绝。吃完饭就唱。”

“好。”


他也不是不愿意给段君汀正正经经地唱一出戏,只是三伏天穿戏服又闷又热,秋天则刚刚好。

谢韶钰从衣柜里拿出一套上妆的用具,还有一件戏服,坐在铜镜前上妆,段君汀就在旁边静静的看着。

许久没上妆,手有些生疏了,谢韶钰一对眉没画好,他擦了,正要重画,段君汀说:“我来帮你。”

“好。”

段君汀用手抬起他的下巴,谢韶钰闭着眼,能感受到他在他的眉上细细地描摹,不久之后,段君汀停下来,在他唇上浅浅地吻了一下:“好了少爷。”

“胭脂都被你吃了去。” 谢韶钰对着铜镜左右看了几眼,段君汀画的很好,“将军不亏是拿枪的,手稳。”

“我乐意。”


谢韶钰换下衣服,身上都是前夜欢愉留下的痕迹,他一层层套上戏服。那个洛阳一曲叫人掷千金的花彧又回来了。

但这是我一个人的花彧。段君汀想。


“我有一匹青骢马行辕,将军你有穿杨箭,要胜敌人有何难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将军呐,将军。”

“路无归途,妾愿永随将军。”


谢韶钰唱不是知名的曲儿,是自己编的一出戏子与将军的戏。

生生把他二人的故事,以战火纷飞的背景,改编出了一曲的戏,结局也如他们,是美好的。


谢韶钰停了曲子,如在洛阳戏台子上,欠身鞠躬,满堂的观众现在只剩下了一个。

他从台子上款款走向段君汀:“以后呐,将军就是我一个人的观众。我只唱给将军听,可好?”

“准了。”


后记:

《晴雯撕扇》这一出自己画扇,撕扇,一把不留是梅兰芳的习惯,这里化用。番外三唱的是《桃花扇》,番外四后半截的词是我瞎编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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